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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和雷狮在一起之后的日子并没有起太多波澜。
以他们两个人的性子，就算被问起来也会坦诚地承认，只是除了帕洛斯以外并没有人会往这边想，而帕洛斯也没有想到先前还在猜来猜去互相试探的卡米尔和雷狮会这么快地在一起。等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卡米尔顺利地升到初二，中间倒也没经历什么波折。他和雷狮依旧是各上各的课，到了午休一起去吃午饭，晚上放学一起回家。
临近考试的时候，卡米尔会在雷狮家多留一会。他成绩好不代表不用复习，不如说正相反，他用功到让雷狮总想把他揪出去走走的程度。
“大哥，我母亲昨天打来电话了。”卡米尔坐在桌前，瞟到一旁的手机，忽然想起来这件事，回过身和趴在床上玩手机的雷狮汇报了下。
卡米尔对他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他从小就一个人被扔在家里。父母工作忙，整年整年的在外面，很长时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回来之后也像是陌生人一样，甚至对他非打即骂。
正是因为这样，卡米尔对自己的父母打来电话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欣喜，更何况他的母亲和他说的还是那样的内容。
“说什么？”雷狮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和叔母的，这时候给卡米尔打电话恐怕是说要回来住几天吧。每次他们都会像这样住个不到一周又匆匆忙忙地离开，对卡米尔恐怕就和陌生人一样。
“母亲说她和父亲会回家一趟，把我带去国外生活。”卡米尔垂下眼眸，手上转着自动铅笔。雷狮清楚这是他思考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并没有出声打断他，坐起来撑着头等着卡米尔的下文。
卡米尔轻声叹了口气：“父亲和母亲准备离婚，都希望我跟着对方，这边的房子他们似乎打算卖掉。”
他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卡米尔向来清楚，自己的出生只是父母之间的一个失误。有记忆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房子里，父母给了他足够的金钱，却没有给他丁点关爱，甚至还都觉得他是个累赘。
当初在卡米尔还小的时候，他不喜欢出门，整天整天地在家里看着书，偶尔出去一次大部分也都是为了买东西。书里和网上有他需要的一切，知识，故事，包括一个人生活下去的方法。小区里的孩子们都三两个一起地扎堆，唯一会跑过来找他的只有大伯家的堂兄雷狮。
那天他也是如以往一样在网上查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一个人跑去附近的超市采购。雷狮曾经和卡米尔说不要自己出去，有事情的话叫上他一起，卡米尔却不愿意每次都折腾雷狮，更何况这条路他走了很多次，不会迷路，也不会忘记要买的东西，反而总会因为有雷狮在多买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清单，那是他自己写的需要采购的东西，上边还有标注成拼音的字，准备等回去查一下。
他低头看着纸条，却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成年人正偷偷跟着他。
有人拦住了卡米尔的路，冲他露出和蔼的笑容，问他怎么去某个小区。卡米尔丝毫没有防备，指了指不远处，细心告诉他怎么往那个方向走，却不曾想身子忽然被抱起来。
抱起他的是个大汉，手臂粗壮，看上去就像是极其有力气的人。卡米尔平静地看着他，等待着这个突袭的人将自己放下，对方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
无奈之下，卡米尔只得开口要求。大汉眼中闪过一起诧异，却反而抱着他往某个方向走，先前问他路的人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觉得异常一般地朝他笑着。
即使卡米尔再怎么不懂也隐约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处在危险之中。
他并没有贸然反抗，自己不管怎么想都不可能打得过这个男人，跑也跑不掉的，自己只能被他抓走，然后等着人来救。
可是谁会来救他？
卡米尔的小手抓住大汉的衣服，扬起脸问他要去哪里。
大汉以为卡米尔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只需要几句话就可以哄好，于是告诉他说自己是卡米尔爸爸的朋友，他们现在正要去游乐场，到那里爸爸会来接他。
卡米尔的脸上露出天真又开心的笑容，却又很快地低下了头，扭捏着抓紧了雷狮的衣服：“叔叔，可以先放我下来吗，我……我想去厕所。”
卡米尔过去不到五年的人生，和未来的几十年里都没有做出过这么娇羞的表情，那时候小孩子只想着要好快逃跑，或是要留下记号，根本顾不得这些。
大汉显然被卡米尔先前太好的表现欺骗，虽然心里隐约还有防备，却没有阻止，只说要防止卡米尔跑掉所以要在他附近。
卡米尔躲到树后，偷偷把手心里的纸竖着撕开，把左边写着文字的一半放在树丛中，右边标注着拼音的部分却用泥土涂了下，用石头压好，藏得更严实一些。
不知道是哪里引起了大汉的怀疑，他忽然走过来，看到卡米尔丢在树丛里的纸片，捡起来看了看，皱着眉拎起卡米尔扛在肩上。卡米尔的肚子被硌得生疼，却一声不吭，只是和刚刚一样抓住大汉的衣服防止自己掉下去。
“聪明的小鬼，但是我警告你，你再搞这种小把戏，我就打折你的腿，再掰断你的手指。”
卡米尔的身体僵了下。有些恐惧地颤抖着，努力让自己不再去看藏好另外一半纸条的石头，生怕大汉再看出什么来。
之后卡米尔一直表现得很乖，不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哭闹着绝食，也没有试图逃跑。大汉显然是惯犯，把许多和卡米尔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带到这里，关在一起，却不急着将他们卖出去或者怎么样，仅仅是让他们做工和打扫屋子。
只是时不时大汉会醉醺醺地回来，那时候他总会打被关起来的孩子们，严重的时候几乎打到奄奄一息的程度。
卡米尔同样也被打过，他脸上的红肿和嘴角的青紫过了好几天都没有下去。
他并没有放弃，不如说正相反。只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实在太难想出很好的解决办法，他能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惊慌失措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卡米尔始终惦记着自己放在石头下面的纸条，他知道那张纸条也许会被雷狮看到。每次他和雷狮玩捉迷藏，或者玩藏宝的时候，他不管躲在哪里，把东西放在哪里，雷狮都能找到。
用雷狮的话说，就是卡米尔身上有一股奶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指望父母发现是不可能的，雷狮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偷偷嗅了嗅自己的身上，这些天在这里待着，又没有洗澡，奶味是不是不重了，万一雷狮闻不到……
他双臂抱膝，窝在角落里这样胡思乱想着，外面忽然传来大汉惊慌失措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被关了很久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跑出去，卡米尔却没有动。先前也有这样的情况，却是大汉找理由教训他们的计策——有正当理由的话，稍微对他们粗暴一点也不会有问题。
这次出去的孩子们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被很快赶回来，只有一个孩子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
卡米尔抬起头，看到那个孩子毫不犹豫地向他这个方向走过来。卡米尔露出漠然和绝望的表情，却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全部崩碎。
来人是他的堂哥，雷狮正站在他的面前。
雷狮原本是去找卡米尔玩的，按了半天门铃却没有人应声，知道卡米尔会时不时去趟超市，往超市走的路上和卡米尔一样碰到了那个问路的人。
只是雷狮的警惕性比卡米尔高了太多，不但没有被分散注意力，反而看到了那个大汉。
他趁着大汉不注意跑掉了，原本没有把这件事和卡米尔的不在联系起来，却在去问过超市的人之后发现卡米尔并没有过来。
他原本并没有太过在意，却在发现卡米尔第二天也不在家的时候起了警惕。只是雷狮并没有冲动，反而跑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雷狮的父亲对卡米尔多少也有点印象，却没有如雷狮所说那样立刻去联系寻找卡米尔。他将事情全权交给了雷狮，对他而言弟弟的儿子远不如锻炼自己的儿子来得重要。
雷狮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带着一帮子人满小区的跑，他知道卡米尔的话一定会留下点痕迹来。果不其然，小孩子的直觉敏锐得不行，他没费多长时间就在石头下面发现了卡米尔留下的东西。
那张纸条已经被泥土沾得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字，拼音能留下来的消息并不多，卡米尔只留下了一个单词——是为数不多雷狮教过他的词之一。
这是留给雷狮的消息，签字笔写下来的字被泥土涂了大半，只有man三个字母异常清楚。
这个单词的含义实在太广泛，但雷狮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大汉。他几乎是靠着直觉猜到了卡米尔的情况，而雷狮的父亲直到自己的儿子猜出了大半的事情之后才帮他找到这里。
这才有了现在雷狮站在卡米尔面前的情况。
说到底，这次卡米尔能获救有很大一部分是靠了运气，后来雷狮想起来的时候也感慨过卡米尔是个幸运的家伙。
这种词原本不应该用来描述一个被诱拐了的孩子，只是无论是大汉拐走了他们没有很快卖掉，还是雷狮能迅速猜出和卡米尔有关的人，或是雷狮的父亲伸出援手，这些都是偶然事件。
被这些偶然事件救出来的卡米尔正仰着头，呆愣愣地看着雷狮。
“那个混蛋打你了？”雷狮眯起眼睛，想去找那个爬都爬不起来的大汉算账，却被卡米尔几乎是扑上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卡米尔再怎么沉着，也只是个没上小学的孩子，能稳住留下纸条，这几天都没有放弃已经是不容易，现在看到雷狮几乎整个人脱力一般抓住雷狮不放，埋进他的怀里，肩膀颤抖着，很明显地露出恐惧的样子。
“卡米尔？”
雷狮也是第一次见到卡米尔这个样子，平时小大人一样的堂弟正在他怀里缩成一团。他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最后落在卡米尔的背上，学着小时候母亲哄自己时候的样子拍着他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有大哥呢。”
雷狮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哄人，好在卡米尔很给面子，很快地停下了颤抖，扬起脸看着雷狮，眼眶有点发红，眼睛里还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隔壁家养的兔子一样。
卡米尔抓住雷狮的衣服，声音里还有些颤抖，小孩子奶声奶气地问他：“大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本雷狮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找卡米尔的机智过程的，但看他那个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低头盯着兔子眼睛看了片刻，勾起唇角笑了笑：“闻着你的奶味找过来的。”
对那时候的卡米尔来说，雷狮简直是无所不能的。能满足他一切的愿望，比他厉害太多，也比他聪明太多。小孩子大部分都有个崇拜的人，卡米尔崇拜的毫无疑问是雷狮。
雷狮把卡米尔带去医院，简单地处理了下又回到了家。到了家之后雷狮看卡米尔情绪稳定了不少，也就不再装成温柔的好哥哥形象，原本想让卡米尔站好，却在瞟到他的伤之后改口让卡米尔在沙发上坐好。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一个人出去，以后你出门和我一起，再被我发现一个人出门我就揍你。”说着还挥了挥拳头表示此言不虚。
卡米尔乖巧地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基本上雷狮说什么就是什么，连点反驳的心思都不会有。
雷狮又说：“也不要随便相信别人，你那么笨，分不出谁是坏人的。”
卡米尔偏了偏头：“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雷狮被他问得一愣，想了想，插着腰凑到卡米尔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那还不好办，你以后只相信我一个人就够了！”
卡米尔又点头，没去问父母要不要相信。雷狮没有告诉他，但是他不小心听到了雷狮和他的父亲的电话，虽说只听到了雷狮说的话，他却向来是个聪慧的孩子，多少也能猜出点东西来。
雷狮在卡米尔失踪之后就给卡米尔的父母都打了电话，但他找到卡米尔大概过了有四五天了，卡米尔的父母却始终没有出现，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来一个。
雷狮对他们自然没有多亲近，在尚且幼小的他眼里，卡米尔就好像他的所有物一样。他重要的人只要有自己一个就够了。
只是多少常识还在，雷狮姑且还是通知了他们，得到的却只是卡米尔父亲冷漠的一句“找到了就让他别再乱跑了，省的耽误别人的事”，半点没问卡米尔的情况，冷漠得连雷狮都有些听不下去。
“小叔。”雷狮在卡米尔面前从没有说过卡米尔的父母不好，只是现在他似乎忍不住一般，手掌握起拳，语气也骤然冷淡。
卡米尔的父亲很少和雷狮有对话，此时自然也没听出他语气不对，有些不耐烦地问他还有什么事，说自己很忙，没时间闲聊。
雷狮扬眉，表情也彻底冷了下来。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们不当他是儿子，可我把他当弟弟。”
他似乎是想起卡米尔被找到的时候的样子，身子缩成一团，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睛里全部都是害怕和绝望，也想起来他被救出来到现在，看到周围没有父母后的失望，即使这样，他却并没有问上半句，仿佛是习惯了一般。
从卡米尔失踪之后压抑着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雷狮几乎是暴跳如雷，小孩子发起火来不管不顾的，良好的教育此时都被丢到了地上碾成了渣。
雷狮后面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是年仅七岁的小孩子郑重其事地做出的第一个承诺，也是他用了许多年终于达成的誓言。
“等我长大，我会把他从你们那边抢过来。”
“给我记住了，混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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